那一抹光

 12年级   余果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我一手抱着书靠着墙，等着还在教室里磨蹭的朋友。陌生的环境，吵闹的人群。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外来者，但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盯着对面忽闪忽闪着绿光的指纹锁柜发呆，周围的嘈杂的谈话声糅杂着滴滴答答的声响传入到我的耳中。目光呆滞，脑子一片空白。

“Hey，do you need any help?(嗨，你需要帮助吗？）”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这一个问题把我从空白的虚无之境拉回了喧嚣的现实。我猛回过神，抬头看着这个身着加大码羽绒服、如巨人一般的光头黑人。面对着这样的身高压制，我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用英文颤颤巍巍地婉拒了他。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还记得那是我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同学们都在篮球场上等待着老师的到来。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位体育老师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天天像军事训练一样折磨我们，又或者会不会是一个相当严肃的肌肉男。这时，远处一个黑影正往我们的方向移动。是他！阳光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巨型黑人走出了社会大佬的风范，霸气外露。我们就这样看着他向我们走来，然后自然地开始做自我介绍。他并没有认出我来，毕竟怎么会有人记得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这莫非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心想。日子就这样过去，我也逐渐发现他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老师。他友好和善，从不会逼迫我们去做体能训练；他聪明富有创意，他的课从来都不枯燥无味；他正直理性，清楚地了解中国学生的特点也从不对此有所抱怨和偏见。这样的老师我从未见过，但是我却因为害羞腼腆没有勇气和他聊天。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到了第二年的这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还是我的体育老师。在一个除了我之外他都不认识的学生的教学班上，他对我格外友好，并且经常对我提问，更是把我当作典范。在那天的课上，他让我们围成一个圈来纠正我们投篮的姿势。我依稀记得高一他教我们篮球的时候讲的每一句重点和示范姿势。于是根据印象，我举着球摆好了姿势。当我余光瞟到他几乎在纠正每一个人的姿势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紧张。终于，到了我这儿。我用力地把手臂夹紧成一个九十度，尽力地模仿他当时的动作。他看着我，我也对上了他的眼睛。没见到他另外的动作，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如一股电流让我为之一颤。

“You always make me so proud of you.(你总是让我感到骄傲）。”

阳光下，除了风掠过草地时发出摩擦的声音之外，这句话在那安静的气氛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看见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和信任的眼神，然后径直走向了下一个人。我被他肯定了，我告诉我自己。那一刻，我心中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在一瞬间爆发，喜悦、惊讶和感动混合在一起，让我沉浸在受宠若惊的状态里。我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过有人对我说这句话了。当时只觉得眼睛泛红，眼泪有些不受控制地模糊了我的视线。就是在那一天，我开始想要改变自己，走出自己给自己画的“安全地带”，而不是待在原地一味地欺骗自己说，“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有时，尽管人们拼尽全力也还是会有做不到的事情。那天，我们在体育课上玩了一个游戏，全班被分成了两个队伍。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球运到自己队伍的篮筐里，且投进球的那一个人就可以下场算作一分。我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变成了球场上剩下的最后两人中的一人，然而对手是一个高大的男生。这场比赛，显然胜负已定。我怎么可能会在打篮球上赢过一个男生？更何况我从未打过篮球。我拿着滚到我脚下的球，听到了我身后队友们的鼓气加油声。那时的我，就像背负了拯救国家重任的战士一般，不敢喘半口气。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心里的弦就像马上要崩断一般。我目光移向了老师，他眼中的信任和笑意让我更加紧张了。终于，那个男生开始了进攻。我勉强地让自己的动作不要那么僵硬，一手护着球一手运球。当对手靠近我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瞬之间，我意识到球已经被抢走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生跑向了他们的篮筐，只见球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稳稳当当地进了球筐。

场地上，干净的只剩下我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崩溃的心情占据了我的整个内心，我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我输了，我没脸面对自己的队伍，更加没有勇气面对老师。在我低着头的时候，一个球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了向我走来的他。气氛安静地可以听到他脚步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十分清晰。只见他环视四周，气息平稳有力地发声：“Everyone will make a mistake. But now, nobody should be angry because you did not win the game. It was not one person’s responsibility, but all of you should be obligated to think about why you, as a team, did not win. And nobody should be ashamed of yourself because you have already tried your best.(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现在你们不应该感到愤怒，因为你们输了。这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所有人都有义务去思考为什么你们作为一个队伍没有赢。但不用感到羞耻，因为你已经尽了全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没有责备，更多的是对我的鼓励和支持。紧接着，他扬起了手，示意要和我击掌。我弱弱地举起了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向他的手掌移动。“啪”的一声，他有力的手掌打醒了我。我再一次地被他拯救了。当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谢谢，他对我会心一笑，转身对其他人说：“And you guys know what? Today, is her birthday! Let’s sing her a happy birthday song together! Come on! 1,2,3，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你们知道吗？今天是她的生日！让我们一起给她唱生日快乐歌吧！大家都一起来！一二三，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祝福，我有些措手不及。他是如何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但是，这都不重要。我现在，看到的是他慢慢地走向我，带着笑意和祝福；看到的是所有的同学把我围成了一个圈，带着真诚的笑容打着节拍；听到的是愈渐整齐响亮的歌声，响彻了整个体育馆。那一刻，我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我的感觉，但是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动与这个世界所带给我的美好。悲伤的感觉早已飞走，温暖和感动填补了内心的空缺。我看着面前的这位巨人，内心的情感汹涌澎湃。他的眼中闪烁出了舞动的光，和柔和的歌声一起把我带入了一个萤火世界。

风吹过了草地上柔美的花朵，又是一年春光好时节。阳光下，我怀着愉悦的心情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校园。在远处，一个高大的巨人带着帅气的反光墨镜正在向我走来。他拿下墨镜，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微风拂过我扬起的嘴角，带着我的心绪飞向那高远的青天。

谢谢你，成为了我生活中的那一抹光，照亮了我的全世界。